朗诵艺术的本质,在于把文字作品改造成声音作品。文字艺术作品诉诸的对象是读者,而朗诵艺术作品诉诸的对象是听/观众;读者欣赏文字作品的方式是阅读,而听/观众欣赏朗诵艺术作品的方式是聆听与观赏。显然,朗诵艺术是以文字作品为蓝本的再创作;倘若是面对观众的朗诵,则再创作往往由朗诵者、配音、舞台、灯光以及其他辅助的科技手段共同完成。
单就朗诵作品的文字内容来说,我们常常强调要忠于原作,因此,朗诵者最多就是在有时间限制时,对原作做些长短调整(节目单上常见的“×××节选”,往往就是由此而来)。也就是说,朗诵者固然需要真正理解作品的思想内含,但需要用心表现的重点环节,则应放在“如何用声音表达内容”方面。
也许可以这样说,真正优秀的朗诵艺术作品,其实是优秀的文字作品与完美的朗诵表达相结合的产物。
结合自己多年来的朗诵艺术实践,我觉得朗诵者应该建立“声音规划”这一概念。
大家知道,朗诵是一门声音的艺术,那么如何使用这个声音呢?具体到一部作品上,就会遇到一个声音规划的问题。
举例来说,同为苏东坡的名作,《念奴娇·赤壁怀古》是豪放派经典词作,使用慷慨激昂、张力十足的声音作基调,才能满足这首作品的需要;而苏东坡悼念亡妻之作《江城子·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》则是一首极具婉约风格的词,使用低沉委婉、深情忧伤的声音,才能符合这首词的神韵需要。
当然,声音规划不能忽视文字作品提供的特定背景与环境。
朱自清的《荷塘月色》是作者夜间观赏荷塘之作,有叙事,有状物,有欢欣,有悲叹,从前到后,作者的情感变化不断。朗诵者在朗诵时,规划使用的声音也应该随着作者的情绪变化而变化。不仅如此,还应有置身其中的联想。朗诵时,睹物思人,触景生情,这时,朗诵者已然变成了作者本人。如此,朗诵者才有真情流露,感染力也才能达标。否则,你就无法进入朱自清营造的那个境界,领悟不到朱自清的内心感受,就不能传情,只用嘴不用心,便有可能使朗诵沦为背诵课文一般。
我曾在不同节目中,多次朗诵过舒婷的佳作《祖国啊,我亲爱的祖国》。这是一首饱含爱国主义情感的抒情诗,有着女诗人独特的视角。在朗诵中,我一次次调整、尝试,在先缓后急、先抑后扬之中,努力用诗人拟人化的形式与想象力,把祖国当成真正的、慈祥可爱的母亲,而歌,而咏。这样,声音中也许会有更多的情,也许会让听/观众感到更浓烈的情感温度。否则,一味地慷慨激昂,大喊大叫,就有可能把一首经典佳作,变成一堆空洞的口声。
我也在“唐宋名篇诗歌朗诵音乐会”上,多次朗诵过李煜的夺命之词《虞美人》——“春花秋月何时了,往事知多少?小楼昨夜又东风,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……”宋太宗认为这个亡国之君如此思念故国,是对大宋王朝怀有异心,于是一杯毒酒便要了李煜的性命。由此可以说,亡国是一悲,因思念故国而亡身,更是悲上加悲!
如此分析,《虞美人》显然是一首悲苦愁怨的作品,于是“悲”也就成了我朗诵这首作品时,所作的声音规划的核心词。站在舞台上,在幽暗的灯光下,在低沉哀怨的音乐声中,我如泣如诉地开始朗诵,且随着诗句,情感一步步推进,当“问君能有几多愁,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”终篇时,悲伤愁怨便达到极致,联想那位已成冤魂的词人,我真想放声大哭。但哭不是这时最好的声音规划,我便以唱代哭——“春花秋月何时了……”
这时的唱,宛若哭的另一种表现。
许多听/观众朋友反馈给我,认为这个形式非常新颖,让他们非常感动。
当然,任何声音形式都是完成声音规划的工具。它就像一个百宝箱装在朗诵者心中。它有大有小,有快有慢,有强有弱,有长有短,有热有冷,有悲有喜,有松有紧,有这样的有那样的。朗诵者如何使用这些工具,使用是否得当,直接影响朗诵效果,其差别高下也体现在这一字一词、一扬一挫的细节当中。
一点浅见,不一定对,愿与大家交流探讨。